赵航真的觉得,自打他从井里爬出来那天起,在家里的地位就每况愈下。
这会儿,严霜正拿了刀片给他刮眉毛,“你不要动,要不然刮破了我可不管。”
赵航简直要哭了,“大娘,我这眉毛又怎么招惹你了,”
严霜端详了一下,点头道,“好多了……你没注意你的眉毛两边有点不对称么,”
赵航十分郁闷,“谁的眉毛是完全对称的,”
严霜道,“所以才要修整一下啊!你以后要跟着我出来进去的,当然要收拾的看的过眼啊……”
赵航抓狂道:“我不修眉毛难道就看不过眼了?”
严霜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作个揖都奇形怪状的,我要是再不把你这张脸弄得像样点,可怎么拿的出手。”
赵航崩溃道:“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初说我很帅的!”
严霜瞅了他一眼:“那会儿谁知道你走不走?当然没必要对你严格要求了……可现在,我不要求你涂脂抹粉,起码你也不能太邋遢了啊。”
赵航道:“胡说,我天天洗澡,哪里邋遢了?你根本就是到手的东西就不稀罕了!”
严霜静默了一会儿,沉痛地说:“你看,连脑子都长成这样,这种事儿,心里明白就行了,非要说出来,多尴尬。”
赵航实在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我知道我错了,大娘啊我再也不说你是干煸四季豆了,你长不成波霸也没关系了,求求你赶紧恢复成原来那样子吧。”
严霜木然道:“你让我恢复我就恢复,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航扭过身半跪到地上抱住严霜的腿:“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赵航正抱着严霜的腿干嚎呢,不提防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赵航抬起头,正看到严青一脸愁苦地慢慢地又把门合上了。
赵航,严霜:“……”
好一会儿,赵航才小声说:“大娘,我觉得大人看你的眼神很绝望。”
严霜:“……”混蛋,这都是谁害的啊!
严青确实很绝望,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正在一路狂奔地朝着那位京都第一女纨绔的方向跑过去了。想起那个拥有如此霸气名号的女人,严青就觉得头皮发麻,啊啊 ,怎么会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看到那种奇怪的气场啊,我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该死的赵大郎,你就是个灾星。
赵航悲哀地发现,他的岳父不要跟他做好朋友了。
“长幼有序,你不懂么?这样子成何体统!”严青一脸严肃地教训赵航。
赵航对严霜没办法,对付岳父大人却是得心应手了,他立码站了起来,把放在桌子上的酒瓶也拎走了:“再见,酒友……”
严青:“……”我是把他叫回来还是叫回来还是叫回来啊?
不管怎么说,赵航在严家的身份算是正式确认了下来。严青原本在太原给他办了个户籍,但是那个户籍现在被作废了,因为办的实在粗糙,身份亲友什么的全是一团乱。这一次重新办来,赵航的身份被直接挂靠在赵家——他名义上是赵明诚的侄孙。
这个身份实在太搞笑了!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李博士算作李清照的弟弟,他则成了赵明诚的侄孙,难道李清照夫妻是收留穿越人士专业户么?赵航腹诽道。
其实,赵明诚与李清照夫妇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代表他们夫妻收留赵航的,是他们的儿子赵安。
李想“死”后,按照他早就写下的遗嘱,他的遗产绝大部分都留给了李清照跟赵明诚夫妻的两个孩子,赵平与赵安;两个名义上的妹妹只得到了很少的一部分财产跟一些纪念品。这一点,不管是皇后李念还是郑国夫人李桃,都没有任何意见。她们从李想身上的得到的太多太多,而为他做的又太少太少。而赵明诚跟李清照则不一样,他们救了李想,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体面的身份,再后来的许多年里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照顾。这两人对李想付出,是别人不能比的。
赵平与赵安,是要管李想叫舅舅的。关于李想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应该告诉这两个人。所以赵安刚一回到开封,便被欧夫人请到家里,告知了李想的事情。紧接着,赵安便表示可以收留赵航:“既然是霜儿的未婚夫,那按辈分,便给我做个侄儿吧!”
赵航直到见到赵安,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一旁的严霜开玩笑地看了他一句“赵家二少”,赵航才如梦方醒,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你你你你你就是那个YY流作家赵家二少!啊啊啊啊我要做赵家二少的侄儿么?这太太太让人激动了。”
赵安十分欣慰:“我听说你在外国长大,没怎么在中国上学,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哎呀,我的名气在九百年后都这么大么?”
赵航连连点头:“当然了,世界文学史上学过你啊!开通俗小说之先河,虽然文学水平一般,但是高产到让后面的小说家绝望的地步,号称史上第一台码字印钞机……”
赵安:“……”怎么听着不太像夸我的?
赵安的双胞胎姐姐赵平并不在开封,她又出去旅游了。这位曾经被称为开封第一女纨绔的赵家千金,如今已经被称为大宋第一女纨绔了,她实在太会玩了,一年起码有八个月都在外面旅行……虽然已经给她送去了信,不过天知道送信的人驴年马月才能找到她……
严青在开封的工作基本办完了,因为他好几年都没休假了,所以官家允他在开封呆到年后,反正北面已经开始降雪了,这种天气草原上那些人一定不会乱动的,太原那边还有他的副手,严青只要雪化前赶回去坐镇就没问题了。随着回去日期的退后,而严霜的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严霜回到开封,似乎少女的天真稚气都跑了回来。这里不像在太原,在那里,她需要操心的太多太多,且没人可以分担。而如今,她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长辈亲人全在这里,朋友也多,她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开心,撒欢儿似的到处跑着玩,当然,还带着赵航。
不过,她开心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欧夫人对她拉下的学业十分恼火,说她如今是小时了了的典型代表!想当初,严霜无论在女学,还是同龄的小娘子里,才学都是出类拔萃的,可是这两年呢?她在琴棋书画跟念书上面完全都是靠自学,且温习什么的全靠自觉……严霜的学生生涯在严青病重的时候便结束了了,那时候,她满打满算才十三岁,周岁还不到十二岁,可以想象,那样的年纪,便是再聪慧,原本的知识积累也不会太丰富……
欧夫人对严霜的现状十分恼火,一口气给她请了好几位老师做家教,趁着她在开封的日子,给她突击补习各种知识。
“我不求你成为像李居士那样的才女,可好歹也不能变成只会拨拉算盘的女人吧?你跟我不一样,谁都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做生意的女人,会不会弹琴下棋根本无所谓。你是严青的女儿,你阿爹是二品大员,你阿娘当初也是著名的才女,你把自己弄得只剩下满身铜臭气,像话么?”欧夫人看了严霜写的大字,动了真怒。
赵航真的不知道欧夫人怎么能从严霜的字里看出不用心来,她明明天天在练字啊!可看严霜羞愧的模样,他知道欧夫人大概是没说错的。
严霜忙了起来,赵航就闲下来了。严青趁着空闲,跟赵航商量了一下,也给他请了老师,给他恶补各种常识。别的不说,起码的各种礼节需要会吧?虽然不指望他考科举,可是起码的文字知识要懂一点吧?不会作诗,起码人家联诗的时候能好歹能韵搞懂了,不能啥也听不懂才行啊。
赵航知道自己回不去,对学习这些东西的态度也就认真了起来,虽然字写的依然跟鸡爪子爬的似的,可是好歹把大宋民俗常识弄懂了不少,开封的官话也学的差不多了。
赵航整天忙忙碌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回家的计划不能实现而沮丧。
要说他心里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他怎么会不思念自己的父母弟妹?可难过有什么用?他实在不是那种会一脸沉痛坐在屋里发呆流泪等着别人来安慰的人,思念什么的,放在心里,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够了。平时的话,他不想给别人再添堵了,严青那么辛苦,严霜还是小孩子,难道他还要这两个人反过来为他操心么?他明白这一点,所以那天从井里爬出来之后,他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还跟平时一模一样。严霜本来想要去劝他的,可看他一脸傻笑,嘴还更贱了,那点儿柔情全都被甩到一边了,只恨不得踹他几脚。
与严青,严霜父女俩一起吃完了晚饭,赵航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他把窗户推开,月光照了进来,洒了一地,他忍不住念起了他唯一能想起的跟月光有关的诗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赵航使劲儿地抬头看着月亮,自嘲道:“诗人就是胡说八道,我没低头,怎么还是忍不住想家呢……”他觉得眼眶有点热,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睛。想了想,随手把衣襟往身前一系,随后便跳出了窗户,几下子便窜到了屋顶上坐下,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然后,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存稿箱君…………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