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乐越问的几句话都戳在它的心上,揭痛了护脉龙神一百多年来屈辱的老疮疤。
没错,当年,它们是败给了凤凰,败给凤凰丢掉护脉神位置的,正是它父王。
小时候,昭沅一直很迷惑自己到底应该算哪一种的龙。
首先,它虽然是一条龙,但从出生起,就和全家一起住在又窄又小的小河沟中,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八条龙窝在一起,非常拥挤。
而且这条小河沟,还是它母后的娘家表舅东海龙王敖广同情它们家无处安身,赠送给它们的。小河沟向东拐几个弯儿,就可以由一道宽阔的水域进入东海,那是敖广表舅公家所管辖的地方,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表舅公居住的水晶龙宫更是金碧辉煌,随便一间殿阁,都有它们家整个儿住的地方那么大。
表舅公在天上打个喷嚏,凡间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表舅公在云端吐口唾沫,人间就会大雨滂沱,昼夜不息。表舅公如果现出真身在海里翻个身,东海便能水面水底倒个个儿。
像敖广表舅公这样的,才是龙神,最高等的龙。
自己似乎也不是水龙和云龙,它们也都生活在宽阔的江海之中,自在逍遥,还会在平日行云施雨,泽润凡间,而且它们的鳞片,有青色白色红色等等,唯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金黄色。
至于末等的龙精……
昭沅刚懂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问过父王:“我们是不是龙精?”
父王立刻阴沉地眯起眼,胡须炸起:“再把我们跟那种下等东西扯上你就滚出去,别再喊我父王!”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各自蹲在角落里同情地看它,昭沅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开,从此不敢再提“龙精”二字。
如果三种都不是,那会是什么?它很疑惑,又不敢问。
父王时常说:“咱们其实是龙神,而且是玉帝亲自封的龙神,最尊贵的那种。”父王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会半闭着眼睛躺在小河沟底柔软的淤泥中,用龙爪抚摸着胡须,幽幽地望着远方。
但,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旁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这种地方,不像表舅公那样?”
如果问出了口,父王便会突然老毛病发作,在河沟中翻腾咆哮“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面咆哮一面用力撞头一面用龙爪刨抓河沟底的淤泥,最后用淤泥将自己埋起来。
昭沅有兄弟姐妹五个,它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个,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和姐姐比它年长很多,弟弟和妹妹又比它年幼很多,它有时游出河沟去找鱼虾蟹蚌玩,但总被冷落,而且鱼虾蟹蚌们还会凑在一起,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它却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昭沅第一次到敖广表舅公家是它十岁的时候,表舅公的儿子摩霆表舅成亲,母后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前去送贺礼,吃喜酒。
西北南三海的龙王也带着贺礼和家眷前来道喜,四海龙王的儿孙中,都有和昭沅兄妹差不多大的幼龙,尤其是敖广表舅公的孙女泽覃表姐,既温柔又美丽,让昭沅忍不住想去亲近。
但其他的小龙合起伙来欺负它,还不让它接近摩覃表姐。
南海敖钦表舅公的龙孙泽瑞、泽思与西海敖闰表舅公的孙女泽瑚态度尤其倨傲,昭沅刚要穿过游廊向泽覃表姐处移动,就被泽瑞泽思合伙堵住去路,泽瑚伸手将它推了个趔趄:“喂,这里是龙王的子孙才能来的地方,你这只小泥鳅不要乱闯,再不赶快退下,我让虾兵蟹将们把你赶出去!”
昭沅昂头分辩:“我不是小泥鳅,我也是龙,我父王也是龙王!”
泽瑞泽思泽瑚都大笑起来,泽思大声道:“你的父王是龙王?哈!是什么龙王?小河沟里的龙王吗?哈哈~~”
昭沅涨红了脸,泽瑚道:“整个龙族谁不知道你爹爹是龙中的败类,是最没用的龙,它被一只鸟给打败,丢尽了我们龙族的脸!现在我们龙族在凡间少了很多供养,凡人居然让凤凰爬到我们头上,低等的龙还被当寻常的牲畜来杀,这些全是你爹的错!你爹还把自己当成王啊,什么王?丢脸王!”
昭沅气得浑身战抖,大声喊:“你胡说!”
泽瑚扬起下巴:“什么胡说,不信你问你爹去,问你娘去,问问它你爹是不是龙中的败类,是不是丢脸王!”
泽瑞在一旁扯泽瑚的衣袖:“算了算了,瑚妹,我们不要和它计较,我娘说了,它爹爹是个衰鬼,衰鬼的孩子就是小衰鬼,和它说话会沾上晦气的。走吧,我们去那边玩,离衰鬼远一点。”
泽瑚斜了昭沅一眼,跟着泽瑞离开,泽思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喂,小衰泥鳅,你别靠近泽覃姐姐啊,你要是敢把衰气沾给姐姐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而且姐姐才不会理你这种低等的泥鳅!”攥起前龙爪示威似的挥了挥,转身去追泽瑞和泽瑚。
昭沅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发力追了上去,扬起爪子对准泽思的脊背狠狠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