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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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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一天带著雾的清晨,血红的鞭炮碎片弥漫了村庄的天空,轰隆的炸响如雷,村中所有的狗都被惊吠了。

  他跟著三舅,牵著弟弟妹妹,晕晕沉沉、迷迷糊糊,秀秀的哭声刺破了烟尘,让他打了一个森冷的寒颤。

  村长的病撑了几月,进了县城还上了省城,花光了家里还算丰厚的积蓄,还是在四十几岁的壮年时期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铺了一地血红碎片的堂口,看著那些大人们走来走去,秀秀的哭声在里屋,听起来嘶哑而尖锐。

  村长家的亲友都来帮办丧事,喇叭和笛子交错著发出吱吱呀呀的古怪声调,他们用大锅煮了肉和米饭,请四方乡邻来吃送行饭,打守夜麻将。

  守丧吊丧持续了三日,终於洒著纸钱一路下葬,葬在离村口不远的山脚下,人们都说那里龙盘虎踞,风水极佳。

  回来之後众人分掉那些带著香灰的祭品,而他藏起一把秀秀的姨娘从县城带回来的糖果。

  他跑到山神庙的时候,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夕阳在庙前的祭坛上染了一片昏黄。

  他看到山神孤零零地坐在那祭坛上,低头把玩著焦黄的竹蛐蛐,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

  他隔得远远地站著,手里握著那一把变得有些黏糊的糖。

  山神站起身,翠绿的袍角飘忽了一下,浮现在他近前。

  没有谁说话,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他低著头。

  良久之後,是山神先叹了口气,妥协地蹲下来,伸手摸他粗硬的短发。

  「你懂了吗?」山神温和地问。

  他点点头,接著又摇摇头。他隐约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没有,但他这几日里是那样难以抑制的悲伤,他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下来,他在山神面前哭了那样多次。

  山神叹著气,冰凉的手指揩著他的眼角。

  为什麽?

  因为生老病死、弱肉强食、因缘果报、天道轮回,都是上苍的道理。

  山神牵著他走回破旧的小庙,用袍子盖住他,哄他睡著。

  色泽昏黄的月被云隐去踪迹,他躺在山神的膝上轻轻打著鼾,痛哭之後的他睡得那样安详,并没有察觉到深夜山林中的一场细雨。

  镇守山林的神在黑暗中低垂著头,冰冷的手指剥开黏腻的糖纸,将那些只属於凡人的甜蜜和苦涩都放进嘴里。

  那些细小而温和的水滴滴落在他脚边,就像一场寂寂无声的泪。

  为那些他无法挽留的生命。

  「小傻瓜,你晓得吗,我宁愿我不是神。」

  新的村长从山外来,带来了一个县城里的媳妇,和一台吱吱呀呀的收音机。村长的媳妇有一双好白好白的手,大河和其他孩子挤在收音机前全神贯注的时候,村长的媳妇就笑著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抹雪花膏。

  新村长的媳妇对谁都微微笑,但是孩子们都不大亲近她,也许是因为她太白的缘故,他们也不敢腻在新村长的周围讨要糖果,因为他总板著脸,虽然未及中年,但有一排威严的小胡子。

  不过那会唱歌的大黑匣子的吸引力还是远远大於村长的威严,所以他们还是在每天日落的时候巴巴地聚在新村长家门口,而村长虽然长相威严,大多数时候还是招招手让他们都进来。

  只有秀秀不进去,她一个人低著头站在门口,新村长的媳妇展开笑容来拉她,她就会一声不吭地转头跑开。自从她爸去世之後,她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不是小孩们不愿跟她玩,是她不愿跟他们玩。她整天沉默地待在角落里咬她的头发,只偶尔和大河说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也没有爸的缘故。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并且接连下了几次雪,所幸雪并不大,时间也不长,并未到大雪封山的地步,大河还是日日都往半山腰跑。

  过新年的时候,三舅妈给他也准备了一件小红棉袄,虽然是去年穿剩的料子重新改的,外头的布料发白,里面的棉絮也不太平整,但是洗得很乾净,穿上去也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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