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跟随着,见少爷进入堂内休息,那斜躺在床上、慵懒动人的美貌身形,很难和先前被扑倒地上、像一只压扁青蛙的丑样联想在一块,是他们忍不住咬着嘴巴偷笑。
就算是背过身去偷笑,也给眼尖的潘腾达发现,他脸皮薄,气呼呼地涨红脸面,弹坐起来训斥…「再笑?罚你们一个月待厕所洗刷!」
侍从不敢笑了,他们又见老管家前来飞羽堂报告……
「按照少爷吩咐的,让张烟那孩子洗干净,给一顿饭吃。」
张烟?啊,是了,野猴儿的名字叫张烟,提起此人,肮脏臭烘烘似乎又回来鼻中,潘腾达皱眉,可没忘了被熏昏之前,撞见一双琥珀色眼眸,正是钻入他车里、又被他甩开的脏小孩,竟是从大街上人挤人的,一路跟到家里?他不得不佩服那十三岁孩子的缠功,嘴角一撇,「所以呢?已经让他吃饱,打发他走了?」管家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给他听到,大吃一惊,「你是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那孩子还没走?」
「少、少爷请息怒,」老管家哈腰道歉解释:「是那孩子他,他口才真好,会讲故事,故事开了头,不知怎的,很能吸引人听下去,从洗他的时候讲故事,一路不停,讲到厨房里去,便有帮他清洗换衣的,也跟着入厨房,同厨子他们盯着他吃饭,一边继续听他讲宫人丽娟的事情,他们都想听到结局,才要让那个孩子离开……」若非腾达少爷命令,他得赶着过来通报,或许现下他也呆在厨房,听完丽娟神奇的事迹?
「荒唐!」
少爷吼声,惊得管家浑身一抖!
搞啥玩意儿?马上撵走那个野猴子……潘腾达本想这么说出,可心思急转,除了缠人的功夫,他倒要看看猴子能有多好的口才?于是他离开床。
「走,去厨房。」
「少爷?」两名近侍和老管家反应不及,忙着跟前跟后,有的为少爷整理床被,有侍从为少爷罩上保暖的披风。
冬季午后,天色一下子阴暗,满院草木给寒风吹得左摇右晃。
厨房石灶生火正旺,已经开始慢慢的准备晚膳材料,厨子和助手们,还有聪浴间跟过来的几位仆役,大伙老早在不知不觉当中,注意力全在名叫张烟的孩子身上,听他口齿伶俐,声音就像丝竹乐声的美好,
像明珠润玉碰出清脆,活灵活现的述说丽娟的故事……
「先皇孝武帝(西汉武帝)所幸宫人丽娟,年十四,吹气胜兰,肌肤柔嫩,衣缨拂过,每每擦伤体肤。」
「帝见丽娟轻盈,柔弱得骨节自鸣,恐她随风而去,便用衣带缚住她的袖,置于重重幕幕当中……」
潘家仆役听得一脸陶醉,心猿意马,听张烟形容遥远以前,大汉长安宫的奢华,听明离之帐薄似蝉翼,听先帝如何着迷宠姬。
也有人怀疑,不信张烟,「你编故事骗的吧?哪有人的皮肤给一下就受伤?还轻瘦到给风吹走?不可能!」
「就是啊,不可能。」有人附和:「咱们人的骨骼关节怎么会自己作响?张烟,你也骗太大了,胆敢扯上先圣皇帝?」
「搞不好根本就没有丽娟这宫人,全是小孩子谎话,你们不信,可以看郭宪大人的《洞冥记》。」张烟两手插腰,自信满满,不怕检验,他甚至主动加料,「谁说人的骨骼关节不会自己作响?我就能响给你们看看。」
众人好奇想看,张烟却吊人胃口,先伸手向他们讨了几块桂花糕,吃的津津有味,还要借用他们身上的饰品?
显示风气崇尚侈靡,尤其富贵人家交际频繁,以此争奢门富,衣着锦绣,食必顶级,一些贵族为了显示豪富,不只对自己,也给家里的奴仆大加装饰,穿着绣文之衣,身带值钱饰品。
大将军梁冀一门,更使其中的佼佼者,同梁氏结亲的潘家因而沾光进财,奴婢仆役也跟着享福,做工能领薪,而且每人身上,至少佩戴一样珠玉犀象玳瑁,以示主人家的财富……
所以,张烟轻易的从潘家奴仆那儿,借来一些值钱的宝贝,用手掂一掂饰物的轻重,选出四件腰佩,其余的退还。接着,他躲入堆放食材食物的木架子后面,准备妥当,这才笑嘻嘻的告诉观众:「丽娟如何骨节自鸣,请看!」
众人瞪眼看着,小孩由木架背后走出来,刻意学女子碎步,装弱装羞,每出一步,骨骼关节真有隐隐声响,他们猜是他手里搞鬼,可他摆明了给他们看见两手空空,又听那骨节随着腰摆步摇,发出悦耳韵律,实在奇怪,他们瞪到眼珠子凸出,不能不相信,骨节真能自鸣?
一堆人傻呆似的张嘴巴瞅他,张烟忍不住扑哧笑:「哎呀,各位大哥,该不会真的信了装神弄鬼的骗术?」他自己拆台,在潘家人面前公布。
众人发现,控制骨节声音的,原来是藏于裤腰里的玳瑁饰物,一走动,四串腰佩相互碰撞出声,隔着衣布料隐隐约约,听来好似身体骨节作响?给小孩子捉弄,他们糗了,更有理的认定,「张烟,你自己都说了,这是装神弄鬼的骗术,可见宫人丽娟也是你编出来,害我们眼巴巴的杵着听这么久!」
「先皇孝武帝宠幸丽娟是真的,郭宪大人的书里也有记载,我可编不出来。」张烟朗声回应:「你们都可以去查书,而且我刚刚做的,郭宪大人的书里也有记载,说明了戏法人人会变,只有技巧高低不同……宫人丽娟擅长此术,迷惑了先帝,让皇帝相信她玉肤吹弹可破,信她给风吹走,信她骨节自鸣,是媚术最高妙的技巧。不过呢,她再奇妙也有失手的时候,否则怎么会被人识破了,露出马脚,在书里记上她一笔?」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除非拿来郭宪的书对照,不然无法驳斥张烟所言,况且他们出身低贱,常年在潘家做工劳役,大字不识几个,哪儿能看书?哪时候有人对他们说故事,还是宫里的奇情暧昧?
张烟还给玳瑁腰佩,他们不禁试一试的藏在自己的裤里,可怎么移步挪动,都没有张烟走的好听,明明是同样的玳瑁碰撞,出来的声音确实天差地别?他们愈加好奇,「小子怎么走的?为何你走的声音,和我们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