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文关上诊疗室的门,走到里面拉起百叶窗,将窗户打开,然后转过来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一叠客户资料被他翘在办公桌上的脚给压住,鞋子上的泥土落在那些资料上,江礼文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将他脚下的资料抽出来,拂掉上面的泥土,放在一旁。
男人将烟灰弹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嘴角咧开一丝笑,露出一口斑斑渍渍的黄牙,「我来呢,是想感谢医生这几年对我儿子的照顾。」
江礼文一愣,「你是何夏的父亲?!」
对方笑得更欢,将脚放了下来,低着头用力吸了口烟后,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而后背脊紧贴着椅背,岔着腿,一副很没有修养的坐相,「是的,江医生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江礼文不由有点紧张,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发着抖,「我只是替何夏在找你,你妻子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对方略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果然,你们都觉得我是杀人之后畏罪潜逃?」
「那倒没有。」看男人的举动里并没有带着暴力伤害的倾向,江礼文松开握紧的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点,「不过警方还是希望你能去叙述一下当天的行踪,为什么会音讯全无这么多年,至于去了哪里,员警大概不会感兴趣……」
对方吊起眼角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收起笑嘻嘻的表情,「其实我今天来呢,并不为了见小夏,我妻子是不是自杀警方那里肯定有断论。
「我实话和医生您说吧。那天和我妻子吵架后,我就一个人跑到外地散心去了,几天后回来才知道家里出了事,而且街坊还在传言说是我杀了老婆自己逃了,我想这个家留着也没意思,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所以这几年我都在外面帮人打工混口饭吃……」
江礼文由衷地看不起眼前这个男人,抛家弃子躲在外面,根本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知道妻子的事后也不难过悲伤,还要寻这么拙劣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你不想小夏吗?」江礼文问道。
「我暗中观察了你们很久了,发现小夏现在过得也满好,我想他大概也不会愿意见我这个父亲,而且他马上要参加升学考了……」男人说着,两只手贴在一起互相搓着。
江礼文似乎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打开抽屉取出钱包,抽了几张,想了想后,把钱包里所有的钞票都抽了出来,厚厚一叠丢在男人面前,「拿着赶紧走。」
男人一见钱,顿时喜上眉梢,将江礼文丢在桌上散开的钱收拢起来,舔湿手指数了一遍,然后塞到自己口袋里,站了起来,「医生你放心,我绝对会像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地消失的。」他打开门,「医生你、你、你坐,不劳驾你送,我自己走就行了。」
没想到门一开,躲在门外偷听的Annie 来不及闪开给撞了个正着,那人还轻佻地和Annie 挥了挥手,「小妹妹,再见啊~」
Annie 狠狠瞪了他一眼,等他走了,气呼呼地走进江礼文的办公室,「我要报警吗?他这是讹诈!是讹诈!」
江礼文不屑地扫了眼前厅还在晃动的门,「没有多少,就让他去吧,小夏正在准备考试,我不想让他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医——生!」Annie 显然对于江礼文这样软懦的态度非常不满,「你这样只会助长他的气焰,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那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再报警也不迟。」
见没办法说动江礼文,Annie 鼓起脸转身,「我不管你了!」很用力地将江礼文诊疗室的门关上。
隔着一道门,江礼文还听到她不满地朝里面吼道,「既然医生钱多到用来施舍别人,那干脆帮我们加薪好了!」
知道Annie 是在发小孩子脾气,江礼文虽然心里也觉得自己用钱打发此举不太妥当,但是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就算要让他们父子见面,也应该是在何夏考完试之后才比较好,他不希望现在的何夏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但是做了这样的事,晚上面对青年的时候,江礼文就显得有些心虚和走神,不是打翻了水杯,就是差点把一整盘菜给扫到桌下。
「医生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青年将一碗米饭放在江礼文面前,抬手捋起江礼文前额的头发,手贴着江礼文的额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啊……」然后嘟嘟囔囔地像是自言自语,「如果以后真的去上大学了,医生能照顾好自己吗?」
江礼文瞪了他一眼,「没认识你之前的那二十五年我也活得好好的。」
青年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丢在一旁,在江礼文对面坐了下来,「是是是,整天泡面速食的也饿不死嘛……」见江礼文一副要掀桌的表情,青年忙扑倒在桌上用手抱头地讨饶,「呜……我错了!」
听到他这么说,江礼文仿佛刚刚神游猛地回神过来,见青年那样子,只淡淡说道,「快吃饭,菜都凉了。」
「是,医生你尝尝这鸡……」青年挑了一块腿肉放到江礼文的碗里,「我有尝试了其他的做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