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脸色阴沉到很难看,「医生,我们好好谈话,不要撕破脸皮做得这么绝嘛。」
江礼文不欲多说,手指向门口,「滚!」
男人沉着脸,眼睛从下往上地瞪视着江礼文,缓缓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手指点了点,「医生,你这样子让我不好做人,到时候不要后悔。」
在他要掏出打火机点燃之前,江礼文一个箭步上去夺下他手里的烟,攒在手心里捏成一团,冷声告诫,「这里禁烟。」
男人见心想的事情没有得逞,反被不留情面地给赶了出去,于是露出难看的姿态,「好,你有种,我们走着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江礼文目送他忿然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浑身脱力的感觉,后退一步靠上了办公桌,却依然止不住身体往下滑。
他刚才所做的、所说的一切,无不违背了作为一个咨商心理师该有的冷静与沉着,而是放任了自己的情绪。他可以忍气吞声乖乖被人讹诈,但他不能接受何夏被他的生父当作一件商品一样对待!
而自己这样意气用事会带来怎样的恶果,江礼文已经不敢去想了。
男人走了之后,江礼文掏出手机想给何夏打通电话,电话都拨出去了,结果还是被他按掉。将手机放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又拿了起来,整个人烦躁到不行。
Annie 没有敲门直接进来,很少发脾气的江礼文却把她给训了一顿,小姑娘知道医生是在担心何夏,有气没地方发,默默忍着眼泪退了出去。
江礼文对于这样没办法控制好情绪的自己也很懊恼,脑海里克制不住地浮现起这几年和何夏一起度过的生活片段……
看看应该是青年放学的时候,江礼文推掉了后面的预约,匆匆赶回家里。
走上楼梯,江礼文看到隔壁那间房子的铁门虽然关着,但房门是虚掩上的,想是何夏已经回来了,才正要走过去,那间房子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脚步声,走到了门口。
装在楼道天花板上的灯泡用久了,黯淡的光线照不了多远,站在铁门里的青年身上笼罩了一层昏暗,让江礼文心头一跳,脑中闪过初见时那张沉默阴郁的脸。
江礼文脚步缓了缓,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小夏,你回来了?今晚准备吃什么?」
青年敛下眉眼,最近疏于打理而显得过长的刘海几乎盖住了眼睛,深吸了口气,沉下声音,「医生,我爸回来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几天医生你随便吃一点吧。」说完就要转身进去,被江礼文叫住。
「小夏……」
青年回过身来看着他,像是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江礼文犹豫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就吩咐了一句「晚上早点睡」,然后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隔着门,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是谁?是不是隔壁那个医生?你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别没事跑去抱人大腿给老子丢人现眼!我告诉你,现在我回来了,这家还是我作主,你要再跑去他那里,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礼文面对那扇紧闭的房门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
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何夏。
倒是男人还不死心,曾死皮赖脸到咨商中心几次,每次都是Annie 报警了,他才离开。江礼文也不敢回去自己的公寓,晚上就睡在咨商中心二楼的休息室。
他不是害怕那个无赖,而是有点难以接受没有青年在身边的日子,仿佛长久以来,充斥在那间公寓里的阳光与温馨,都在一夕之间被孤单和阴冷所吞噬,回去以后,他面对的就是冷冰冰没有生气的家具,开了电视也只是觉得嘈杂不已。
晚上坐在阳台上,看着对面没有拉上窗帘的人家里面走动的人影,江礼文都有点不敢想象,自己为什么可以在这五年来把这间公寓当成「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每个人看到他都说他憔悴了很多,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住在咨商中心二楼,三餐有徐姐照顾着,她手艺不比青年差,但他就是觉得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那么的重要,以至于现在彷徨怅然,生活失去了重心。
然后有一日,他接到了何夏班导的电话,班导在电话里问他,何夏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何夏很久没有去学校了?
班导打电话到何夏家里,是个自称何夏父亲的陌生男人接的。男人称没钱供何夏上大学,所以就要他别参加考试了,而既然不参加考试,书也用不着继续念下去了……
江礼文当时就惊呆掉了,班导后面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甚至连怎么道别挂上的电话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