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内息突然繁乱起来,钟毅被撞得身型一晃,猛地按住左肋胸膛。那地方仿佛被揍了狠狠一拳,痛得让人无法呼吸。他一点点地躬起身子,茫然地看着脚前地面,好一会才闭上眼睛、慢慢地平复那横冲直撞的内劲……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近日以来,钟毅便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奇怪,一到夜里会就气血翻滚、全身发热,即便去浇冷水都无法好上几分。而方才的一震,似乎将这个毛病带到了日里,那乱成一团的内息卷着热浪,寻找出口似的在体内翻滚,那感觉太过离奇,难过得几乎快要窒息却偏偏没有半点疼痛,只是让人发烫发软,即便吹过一阵微风,也会惊得打起颤来。
好不容易忍过一阵长长的躁动,钟毅努力地吸入口气,一步步地挪到路边。他的呼吸凌乱非常,却偏偏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随身的长剑落在地上,再生不出余力去捡,只是异常艰难地拖着脚步,方一入到隐蔽的林荫便整个儿跌倒在地、抱住双膝缩成一团。
徐祯瞧见他时,入目的就是这个模样。壮实的男人倒在林下绿荫、蜗牛似的缩成一团,他的呼吸乱得惊人、偶然之间还有闷喘,而身上的肌肉更是崩得死紧、一阵阵地颤动痉挛。
其实,钟毅选的地方还算隐蔽,若不是横在路中那柄利剑,常人还发现不了躲了这么个人。
当然,徐祯不是常人,和徐祯走在一起的男人也不是常人,他们老远就听到了动静,无须找寻就发现了一身墨蓝的护法。两人微愣,均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男人,只是不待徐祯开口,旁边的那个便大叫一声、疾行几步走了过去。
“阿毅?!”
18、第五道荤菜 局(四)
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男人浑身一震,竟在来人靠近的时候,猛地拍掉探过来的手、挣扎地躲闪开来。他一直没有转身,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蜷缩得越来越紧,似乎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疯狂地反抗和拒绝。
被拍开的男人愣了一下,却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即便不擅医术,他也知道钟毅的情况十分糟糕。同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人有着怎样强韧的意志力,即便刀剑穿腹、拷问毒逼都不能让他动摇半分。而此时此刻,这样的人却蜷缩在阴影里浑身颤抖,仿佛在强忍压抑着什么似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
男人难以想象,到底是何人能将他逼至如此,有到底是怎样的痛苦能让他变成这样?
又为什么,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癫狂地拒绝所有的靠近。
然而疑惑是疑惑,此时却容不得再想更多,毕竟雾谷在外以医闻名,医术高超的一抓一把,无论钟毅如何、终能想得办法医治,真正麻烦的却是身后那喜怒无常的一谷之主。生怕谷主一不耐烦会迁怒钟毅,男人一狠心,方才决定动用武力,便听见身后主人平缓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葛门主。”徐祯淡淡开口,他摆了摆手,示意男人退下。他神色无异,依旧如初平平常常,甚至任那手下原地犹豫。只是在对方试图细瞧钟毅的时候,不轻不重地送去个眼神。
葛云霄挣扎了一会,只得咬牙退离开来。
确定这人走得没影,徐祯才叹息着向钟毅走了过去。虽然葛云霄没有发觉,但徐祯却瞧出来了,男人的躲闪和抗拒之中竟然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不想被人看到。——察觉这点之后,徐祯不仅挥退了葛云霄,甚至散了暗中跟随的影卫。却没料到就连自己出手,历来老实到异常的男人也会反抗挣扎。
也不知钟毅哪来的力气,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了,反抗的力道却惊人的大。那满头的细汗顺着脸颊滑到颈脖、早已濡了头发和衣服,而曾被努力压抑的呼吸,也正因此更是凌乱。
“钟毅!”徐祯也被闹得有些烦躁,他一把握住钟毅挥出的拳头,将其死死摁在地上。
许是听得徐祯的声音,许是本能有所反应,钟毅猛地一顿停下动作,散乱的视线终于慢慢聚集了一些。
“谷……主……”他下意识地呼唤面前的男人,那声音十分沙哑,之间穿插着迟疑和喘息。而当他真正理解眼下现状,才真真正正慌乱起来。
说是慌乱并不准确,浮现在钟毅眼底的应该说是恐惧和绝望才更确切一些,他的身体明明热得要命,心中却是一片荒凉。他突然察觉自己的错误,即便让世间众人都瞧见自己这不堪耻辱的样子,却也绝不愿意玷污眼前之人半分丝毫。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徐祯早就摸透了钟毅的思考模式,他低低叹息着、随手将人揽在怀里,几个起跃便向记忆中的屋院掠去。
怀中的男人微微颤抖,他绷着身子,似乎在用全部的力气压抑着呼吸和本能的冲动。徐祯不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更别说急行之中相贴甚紧,那个顶在大腿上的滚烫硬物、傻子都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实在搞不清这人怎又中了药物,徐祯叹息着紧了紧手臂、将人向上托稳一些,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19、第五道荤菜 局(五)
钟毅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一桌一椅一柜一床,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甚至没有生活的气息。
不愧是由暗楼出身——每次进来,徐祯都会产生如此感慨。
一路上,怀里的男人都将自己绷得和根木头似的,即使此刻被放在床上,也依旧直楞楞地平躺着。他眼睑微颤,显然不敢睁开,只是抿着嘴、将头扭至里侧,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控制不住肢体的颤动。
看着男人隐约有些湿润的睫毛,徐祯微微一叹,视线在他隆起的帐篷停了小会,复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醒着吗?”徐祯缓缓开口,尽可能地让语气亲切柔和。男人却“不负众望”地浑身一震,哑着嗓子给了肯定地答复。
伪谷主翻了个白眼,见人艰难地睁开眼睛,连忙又摆出副“亲民”的形象,微笑地说道:“这药的缘由,可有头绪?”
一抹黯色从那黑沉沉的眼里转瞬而过,钟毅合了合眼,睁开时已没有动摇,说话的声音却极不连续,隐约是在偷偷换气,“属下……无能,请谷主……”
好像每次见到这人,他都是在竭力忍耐,徐祯实在看不得他这般样子,只得上前拂了他的双眼,叹息地说道:“我从未怀疑过你。”
这是一句大实话,这与容情的记忆毫不相干,是个莫名其妙的直觉,却偏偏让历来小心谨慎的徐祯坚信不疑,甚至连让他用理智去客观地分析都没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