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些许冬日过后的寒意,细细密密地沁入骨髓之中。
竹林中还残留着少许尚未融化的积雪,与翠色的竹子相互映衬,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身玄衣的男子立于其中,褪去了稚气的面孔俊美非常,一双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黝黑沉静,让人见之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有竹叶被风吹落,晃悠悠地飘下来,却在落在他身上之前,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拂开,落在距离他一尺远的地方。
灵气外放,筑基期的标志。
看着那个静立着的身影,柳如钰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花了十年的时间,便从一介凡人,修炼至筑基境界,这份天资,已经不是天才能够形容的了,可很多时候,她宁可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在修为进境慢上一些,也不希望他如现在一般,露出那样茫然得让人心疼的表情。
自从卫成泽满身伤地被人在这处竹林之中发现之后,原本就不爱说话的卫成泽,就变得愈发沉默,有那么一段时间,柳如钰甚至担心,卫成泽今后会不再开口说话,好在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她的小师弟,终究是比她想的要坚强。
——但即便如此,她的小师弟,依旧是小师弟。
会因为一个小玩笑而不知所措,会在窘迫的时候故作镇定,会为一些事情,露出不带丝毫尘垢的笑容的小师弟。
至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他们怎么追问,小师弟都始终闭口不谈,哪怕秦子晋亲自询问,也没能让他开口。
——其实,并不是多难猜的事情,不是吗?这世上,能够让小师弟护到这个地步的人,又有谁呢?更不用说,那天约了小师弟出去见面的,本就是卫子安了。而卫子安,也在那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只是,卫成泽不愿说,他们也不点破,可卫子安这个名字,却永远地被从天极峰的弟子名单上除去了。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柳如钰上前几步,唤回了卫成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思绪:“小师弟,在想什么呢?”
“在想明天下山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从身后出现的柳如钰,卫成泽不过是顿了一下,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位于漳州境内的一个小村子里,在前些日子出现了一处秘境,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不少门派都派了人前去查探,而卫成泽,就在不久前拿到了这个名额。
但若是真的只是为了这种事情,他又为什么要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呢?
深深地看了卫成泽一眼,柳如钰也没有拆穿他,只是偏着头想了想,开口问道:“是和傅师兄一起去?”
卫成泽点了点头,明日和他同行的确实是傅安叶。
“那师父估计得气死了。”见卫成泽点头,柳如钰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子晋现在看傅安叶特别不顺眼,别说对是对自家师父有所了解的柳如钰他们了,就是一般的内门弟子,如今也都知道这一点了,毕竟能够让秦子晋那样毫不掩饰地摆脸色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傅安叶一个人。
“明明以前师父还挺欣赏傅师兄的来着,”柳如钰扁了扁嘴,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来,她看了卫成泽一眼,眼珠子一转,脸上忽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可能是因为傅师兄在你拒绝了他之后,还是不死心地对你死缠烂打?”
当初卫成泽的那一身伤,可是在屋里养了好几个月的,那几个月里面,傅安叶成天往云痕峰跑,灵药灵植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有断过,就算是迟钝如卫成泽,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
——然后他就拒绝了傅安叶。
一想起这事,柳如钰就不由地感到有点遗憾。她觉得傅安叶人还是挺不错,对小师弟也是真心,只不过操之过急了一点,反倒是师父,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心情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当然,傅安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死心的。哪怕已经被直言拒绝了,他却依旧以探伤的名义,天天往云痕峰跑,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秦子晋直接扔下了山。
从来不知道自家的师父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柳如钰当时看着整个人都懵了的傅安叶,忍不住乐了。
秦子晋在得知卫成泽受了伤之后,就立即返回了山门,之后更是日日守在卫成泽的身边,亲自为他疗伤,那般悉心照料的模样,让柳如钰都有点发愣。倒不是嫉妒,只不过……有点怪异。
不过想想秦子晋本身就对卫成泽十分关爱,在他遭受了这种打击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为,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她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在离山之前,要那样挤眉弄眼地告诉她,不要再在师父的面前,提起撮合卫成泽和傅安叶的事情。
这么想着,柳如钰看着卫成泽的目光里,不由地就带上了几分探寻。
被柳如钰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卫成泽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份莫名诡异的气氛:“师姐?”
“哦,没什么。”回过神来,柳如钰有点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明天你就要下山了,师父让我过来叮嘱你下。”说着,她顿了顿,忍不住撇了撇嘴,“虽然我觉得,他其实更想自己来。”
也不知道秦子晋是怎么了,在卫成泽的伤好了之后,他就仿佛刻意地避开了卫成泽,明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与卫成泽有关,他总是要假托他人之手,好像生怕卫成泽会发现是他做的似的,那古怪的态度,让柳如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听到柳如钰的话,卫成泽的眼中不由地浮现出些许无奈来:“我并不是第一次下山。”
这话是事实,自从卫成泽的伤好了之后,几乎只要是在他不闭关的期间的能够下山的任务,他都接了。这其中的原因,柳如钰自然知道,毕竟那个当初失踪了的人,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音讯。
“可山下毕竟不比山门,”柳如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过去,“这是师父给的法器和三师兄给的丹药,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千万记得不要硬抗。”
卫成泽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储物袋:“我知道了。”
看着卫成泽收好储物袋,柳如钰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她盯着卫成泽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小师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傅师兄吗?我听说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和你一起下山的机会的哦!”
☆、第一穿
“被人这样看重,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直到柳如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林中的凉亭后边才绕出一个人来,他往柳如钰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弯起,“也许是我那一往情深的形象,塑造得太过成功了?”说着,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卫成泽,故意摇着头叹了口气,“只是如果她知道,她那心思单纯的小师弟,实际上每天都在这片竹林里,与它想要撮合的对象幽会,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如果师姐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卫成泽闻言歪了歪脑袋,做出思考的样子来,“那你今后,都别想再踏上云痕峰一步了吧?”说着,卫成泽弯起唇角,朝傅安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毕竟,她的小师弟,定然是被诱骗的一方,不是吗?”
眯着眼睛和卫成泽对视了一会儿,傅安叶忽地就笑开了,这个人,总是能够轻易地将对自己不利的状况,转换为对自己有利的武器,也正因此——不愿受一点威胁。想到十年前卫成泽将卫子安推下断崖的那一天的事情,傅安叶眼中的笑容不由地加深了几分。
“以身相许?”重复了一边傅安叶的话,卫成泽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无辜,“为什么?”他的唇角微翘,双眼微微眯起,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立于高处之人俯视的意味,“我凭什么要用这种条件,去换取一件自己本身就能做到的事情呢?”
“不如我们换个条件,”伸手揪住傅安叶的衣襟,卫成泽微微用力,就将他压在了山壁上,“比如我对今天在天极峰内见到你的事情守口如瓶,而你……”缓缓地凑近傅安叶,直至两人的鼻尖抵着鼻尖,卫成泽轻轻一笑,“以身相许?”
略微上挑的尾音仿佛勾起的猫尾巴似的,撩拨得傅安叶的心里不由地一痒。人儿还不等他做点什么,卫成泽就忽地松了手,一脸正色地退了开去:“我想了想,果然在这个年纪做这种事不太好,所以还是算了吧。”
傅安叶:……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傅安叶都想直接将人压在身下直接办了,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人。
将思绪收了回来,傅安叶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纯良的人,唇边的笑容不由地扩大了些许:“此次的潭州秘境,卫子安也会去?”
“那是自然,”卫成泽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他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说到这里,卫成泽的双眼微微眯起,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除掉我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