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闻人燕,见过骠骑大将军!”一身银白战甲的年轻将领向主帅行礼。
也是身穿戎装的罗钧安虽然须发皆白,一双如鹰般的眼却依旧目光锐利,挺直的腰板和稳稳握在佩剑上的手,都昭示著志在千里的气派。他没有正眼看单膝跪着行礼的青年,而是盯着刚才青年献上来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人头。
坐在一旁的俞启之脸色有点难看,他虽然也顺利收复了澄月城,却让夷军将领蒙额图逃脱。在夷军中,兀勒奢声名比蒙额图更高,闻人燕此番带着他的人头来天枢会师,更像是要让自己难堪。
幸好,主帅罗钧安并没表现出多大的赞赏,只是淡淡地道:“起来吧。年轻人初出茅庐便立下大功固然难得,但也切忌骄傲自满,须知上阵杀敌乃我等应尽本分,无需献媚邀功。”
“大将军教训得是。”受了训示的闻人燕恭敬应道,站起来坐到俞启之对面,脸上并无异色,俞启之向他抛来嘲讽的笑意,他还似乎没明白过来似得报以礼貌一笑。
俞启之心中越发不屑起来,更觉得闻人燕只是侥幸获胜的软柿子。至于这人到底是如何空降成为左军统领,看看那张脸就明白了。老将军罗钧安为人刚正不阿,自是对这种讨好媚上之人毫无好感,张末先生指示他提防皇上的人立功争权,恐怕是杞人忧天了。
果不其然,在这整场商议收复朔方的战略会议上,罗钧安都没有怎么问闻人燕的意见,而闻人燕也只是一直对罗钧安的计策表示赞同,更让俞启之认定了此人只是个绣花枕头,对自己毫无威胁。
朔方乃北幽第一要险,踞于寰宇山脉的不周峡谷中,只要朔方不破,夷人就无法大军南侵。因此,为了拿下朔方,夷族族长赫连欲竟亲自领军突袭,攻下朔方后至今仍坐镇城中,是以连身经百战的罗钧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赫连欲自二十岁杀兄夺权以来,一直在塞北扩充自己的领土,同时效仿中原颁制令,重教典,短短十年便把领土各部治理得井井有条。他跟莽撞好战的兀勒奢不同,此番对决,容不得半点取巧,是实打实的硬仗。罗钧安派闻人燕和俞启之为左右先锋,先率军邀战,随后主力大军和琼凉援军也来赶到,打算以车轮战的方式消耗后勤不足的夷军。
这次任务虽然艰巨,但是比起先前奇袭望舒,路上却是舒服得多了。由于是消耗战,在出发前粮草都补给足了,加上新胜了仗,左右两军士气都很是高涨。所谓一鼓作气,一路上那些被夷人占领的小城,基本没什么难度就收复了,幸存的百姓抱着自己仅剩的粮食沿途感恩欢送,虽则只是几根小红薯,却让不少士兵都感动盈眶,杀敌报国之情更甚。
一个月后,朔方城将至,天朝军扎营整顿,准备第一轮攻击。闻人燕看着泛着红光的夜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一个月以来,事情未免太过顺利了。赫连欲把塞北十八部管理得井井有条,绝非庸才,此番韬光隐晦怕是别有所图。
“这么晚都不睡觉,在想谁?”身后的树下,忽而多了一道黑影。
闻人燕也不回头,答道:“在想天,该是又一场大雪了。”
“潜在朔方的御雀已经查过,赫连欲的确有召集其他兵马回朔方,所以一路以来才那么容易收复失地,大概他是打算以天险之优势一举挫我大军吧。”
闻人燕摇摇头,直觉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却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忽然,不远处的营帐地传来一阵吵杂声。
“他娘的老子要杀了你!”
“来人啊!捉住他!快!”
一时间,叫骂声打斗声此起彼伏,闻人燕不禁皱眉,转身往吵闹声的方向走去,而身后的黑影早已不见了。
任是多历风雨的闻人燕,见到眼前一幕的时候也禁不住有些发怔。只见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的士兵追着一个人叫骂:“你这个狗日的!居然想打老子屁股的主义!老子这就杀了你!”
而被追的那个人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一边跑一边提着裤子,不住嚷嚷:“你们死人啊!快捉住他!”可由于他披着髪又不住奔跑闪躲,一下子大家都没认出到底是谁,这情况又是诡异得很,一时间营地里的士兵都面面相觑,没有反应。
此时,俞启之快步赶了过来,对着那打人的青年士兵喝道:“大胆萧逸!竟敢对小将军无礼!来人!把他捉起来!”
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哪有什么“小将军”的官位?所谓小将军,就是大将军罗钧安的独子罗宗保。罗钧安老来得子,很是看重,一直是让其跟在自己身边的,怎么会出现在右军的营帐之中呢?然而现在并非疑惑的时候,右军的士兵听到俞启之的命令,立马就向萧逸围攻上去。
这萧逸一张脸白皙俊朗,却是神勇得很,虽手无寸铁,那十几个士兵竟奈他不何,不少都被扫倒在他的三拳两腿下。俞启之脸色越发阴沉,招了招手,却是拿了弓箭想射杀之了。闻人燕眼疾手快,一手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一弹,把脱弓之箭打在地上,随即便跃了上去欺近萧逸。
萧逸那身手,在普通士兵中算是出众,但又怎是闻人燕的对手?两三下就被制住,双臂被反压在背上,只觉背上犹如千斤压顶,一下子跪了下来。他虽是被制,却心有不甘,瞪着躲到俞启之身后的罗宗保,嘴上依旧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闻人燕剑眉越发拧紧,点了萧逸的哑穴让其发不出声来,然后朝罗宗保问:“罗副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在中军之中吗?”“小将军”是别人讨好罗宗保的称呼,他实际官职为罗钧安的副将,闻人燕如此称呼,倒是有点不卖帐的意味了。
罗宗保见萧逸被制,原来抱头鼠窜的窝囊气一扫而空,挺着腰从俞启之身后步出,不耐烦地道:“什么怎么回事?你没眼看吗?!就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卒以下犯上!这种人留在军中只是祸害,快军法处置吧!”
“要说军阀处置,罗副将擅离职守私自藏于右军之中,不知又该如何处置呢?”围观的士兵之中忽地传出语带戏谑的话。
“谁在胡说八道?!出来!”罗宗保回头去寻说话人,却是找不出来,气得满脸通红。
闻人燕认得是麓青的声音,心中好笑,脸上却依旧,道:“不知此人为何要以下犯上?望罗副将说明白,也好定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