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本是想让炎朱在御珍阁学会必要的技能之后,就安插到军中为将来成为他的臂膀作准备。让当年江南行宫的变故,却让他发现了炎朱的弱点,便决定让他继续呆在御珍阁之中。然这些都是在他倾心于对方之前所想,现在提起只会提醒二人生分,聪明如李傅自是不会细说。
闻人燕淡淡一笑:“皇上也不比如此紧张。谁都做过噩梦,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搂着闻人燕的李傅闻言不知为何僵了一下,随即又故作无事地道:“说得是,反正以后朕是不会再让你去打仗了。来,继续睡吧。”说着换了个姿势,让闻人燕伏在自己胸口上。
过了一会儿,李傅呼吸渐重,闻人燕却睁开眼了,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眉角。他记得少年时,曾经不怕死地当面评论过这张脸好看,就是太阴鸷了一点,结果被李傅绑起来打了五十下屁股。现在回想起来,屁股有多痛不太记得了,反倒李傅气红了脸的神情特别清晰,让他不禁牵起了一丝微笑。
他忽而有种偷香的冲动,大胆地抬头凑近李傅沉睡中的脸,此时,李傅的眉头却皱了一下。他霎时想起那晚,同样被噩梦魇住的李傅在梦中惊呼着:“还给我!把子夕还给我!”闻人燕没由来地一阵心慌,终是把头低了下去,不敢越轨。
闻人燕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府内正是鸡飞狗跳。他侧身避过一个花瓶,来不及询问发生何事,一个只披著白色单衣的少年便迎面扑到他怀内。
少年的脸上犹有惧意,闻人燕剑眉微蹙,语中不禁有些不悦:“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他不能出怡苑吗?”问的却是一脸狼狈的陈白素。
陈白素有些委屈地道:“大哥,都怪我不好。他吵着要出去找你,我没能劝好他,还不慎让他跑了出来。”说着她不经意地握了握手腕,只见那白皙的手背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牙印,几可见血。
闻人燕早视她为亲人,此刻不禁既是心疼又是歉疚,柔了声道:“伤着了没有?赶快找个大夫上药吧,他……还是个孩子,你别怪他。”
“既是孩子,我又怎会与他计较?只是……”她皱了皱眉头,“他这动静弄得太大了,屋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我等下会去打点一下,但这里不比清兰雅筑,人多口杂的怕有疏漏。”
闻人燕沉声道:“罢了,这府中的丫头小厮都是皇上早备好的,哪是打点下就瞒得住的,别反倒让他更多心。你还是先去上药吧,由我带他回房便好。”
陈白素应着下去了。那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忽地冷哼一声:“坏女人!”
闻人燕一愣,道:“别这样说,小素姐姐是好人,她不让你出怡苑,是因为我的吩咐。你好好听她的话,她会照顾好你的。”
少年转过身子,一双粉藕般的手臂搂住了闻人燕的脖子,撒娇道:“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
闻人燕身子不禁微微僵硬,叹了口气,把少年抱起,别过脸专注看着前方的路:“回房吧,我今天从宫里带了些百花羊奶糕给你吃。”
至今,他仍然没法坦然地亲近这张脸。
那天,当他闯进朔方城中赫连欲的府邸寝室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张脸。这种脸虽然还显稚嫩,却清丽俊秀,就如——就如那个摘仙般的男子。是的,闻人燕不用多作询问,他便知道,这个浑身赤裸,被铁链锁在床上的少年,必定是朝颜的亲人。若不是出自同一血脉,又怎会有如此相像的眉目轮廓呢?即便气质不同,也绝不会错。
闻人燕把这名名唤月图的少年带回去藏在家中,他几乎可以想像若被李傅知道他的隐瞒会如何盛怒,然而他无法坦然相告。朝颜犯下的是足以诛连的大罪,又是李傅至今无法放下的痛处,生性阴鸷多疑的帝皇到底会如何处置这个少年,他不敢赌。
所幸的是,这屋子里的人是不曾见过朝颜的,顶多只会向李傅报告他养了个少年在家,所以他还有时间安排,安排把月图送出京外。
云层浓厚,遮星蔽月。
将军府的后门冷巷,却在黑暗中透着点点火光。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其中两个提着灯,另外几个则手脚利索地把一些行李绑到马车车顶,却又显然故意放轻手脚,不想让外人知道。
马车里一个少年探头出来,怯怯地道:“我怕。”
闻人燕握住他的手劝慰道:“月图莫怕。江南是个温暖水润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月图摇摇头:“江南没有你。”
“你乖乖听话,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了。”闻人燕拍拍他的头柔声道,又转过身对马车旁的另一个提灯人道,“萧逸,这次麻烦你了。”
萧逸摆摆手:“我是大将军的下属,这命又是大将军救的,谈什么麻不麻烦。放心,路上我都安排妥当了,只要能顺利出了不落京,肯定把你这小兄弟平安送到江南。”
闻人燕点点头。这不落京虽然守卫森严,但幸好禁军之中他并非没有人脉,萧逸的哥哥萧闲是禁军左都统,在开门时混出去还是可以的。
突然,一点火光从后院而至,乃是一个披着女式斗篷的提灯人。她走近了才知,原是陈白素。
陈白素神色有点慌张,道:“大哥,皇上忽然派人传了急旨,说是姐姐要苏了,却是……不太顺当,让你进宫看看她。”
闻人燕心中一骇,闻人莺的孩子才怀了八个月,李傅要自己进宫,难道是见姐姐最后一面?当即脸色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