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吴晖的呼吸更加急促,脉搏也更虚浮,水肿也更严重了。
王老头只对陈广生和张鹏宇摇了摇头,让两人准备后事。
十月初,陈广生和张鹏宇还是坚持带着吴晖去上班,两人会为了适应吴晖,缓慢的进行对话。
吴晖很多时候只是微笑着听着两人说,高兴的时候点点头,努力的说几个字。
十月中旬的一晚三人像往常一样相拥而眠,吴晖突然睁开眼,看着这次居然没被自己的动作弄醒的陈广生,抬手摸了摸他刚毅粗犷的脸,凑到他嘴边亲了亲,然后转头看着张鹏宇,认真的模画了他的面容后,也亲了亲他的嘴角。
吴晖转回头,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只兽,轻轻的笑起来,然后闭上眼,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陈广生和张鹏宇的眼角突然流出泪水来,没一会儿两人同时睁开眼,看向吴晖,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和颈侧脉动。然后两人同时抱紧了吴晖还温暖的身体,无声的痛哭起来。
第二天天亮,两人就在诊所门口点了炮仗,做了发丧通知。
刘悦接到通知时直接坐在地上痛哭起来,直到小六儿来她家接娘俩去帮忙,好说歹说不听,她娘直接一耳刮子把她打醒了,几人才匆匆的往和平巷子赶去。
来吊唁的人太多,外面全都交给了猴子、阿牛、小六儿和刘悦娘还有葛大一家子去处理。
陈广生、张鹏宇和刘悦就守在灵堂,跟随道士的指引三跪九叩,焚香烧纸!
陈广生想了想,还是让人通知了杨人杰。
杨人杰听到报信的人的话,直接回道:“我没时间跟你闲扯蛋,你要寻开心找其他人去!还有别拿人命这种事儿寻开心!”
“你这人怎么这样?爱去不去,反正我通知到了,跟生哥有交代了!”报信的人气结的看着杨人杰,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人杰看着那人气呼呼的背影,不怎么信,但还是去科室请了假,踩着大二八去了城东和平巷子。
杨人杰看着一巷子的白布,以及吴晖诊所上方的白色引魂幡,把大二八往路边一扔,跑诊所里,看着披麻戴孝的陈广生、张鹏宇和刘悦,不可置信的走到没封的棺木前去看。
吴晖躺里面,脸苍白泛青,颧骨高高,眼窝下陷,下巴锥尖,穿着黑白的寿服,带着藏青色的寿帽,双手叠放在胸腹间。
杨人杰回头,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你们把他怎么了?去年都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扔就扔了?”
“血友病中型!”陈广生看着杨人杰,面无表情的说道:“地中海贫血中型转了重型!O型Rh阴性血,伴生未知血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杨人杰听完,踉跄着后退一步,嘴里喃喃道,然后露出了苦涩的笑来,自己这一辈子还真就比不过他!
“生哥,这人……”刘悦看着失魂落魄的往外面走的杨人杰,奇怪的问道。
“甭管他!”陈广生回头继续给瓦盆里添纸,见长明灯的灯芯掉下去了,抬头对张鹏宇说:“张鹏宇,拨拨灯芯儿!”
最后出殡时,陈广生和张鹏宇一起摔的盆儿,把吴晖葬在一片儿背山面水的地儿。陈广生和张鹏宇也把周围的地儿一起买了下来,两人约定好了,等老了也来这儿跟吴晖躺一块儿。
等把所有人都送走了后,陈广生和张鹏宇在二楼的床上睡了个通天儿,第二天早上十点才起床。
张鹏宇去做饭,陈广生就开始整理吴晖的东西,准备把他交代了的东西收拾出来。
翻到那本日记本时,陈广生又打开来看了看,然后从里面掉出张小纸条来。陈广生看着上面的字,确定是吴晖已经握笔都困难的时候写的,叫来张鹏宇一起看。
“哥,宇哥,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懂爱是什么。我曾经以为我爱着杨人杰,爱得肝肠寸断,心胆俱裂。可现在面对他完全没了当初的悸动和雀跃。看着你们疼着我,宠着我,爱着我,让我不想也不愿意放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们,以前不敢就不去想。现在放任自己去认真想了,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最后,你们能陪在我身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总是让我很讨厌。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被死亡留下来的人。明知道其中的痛苦,我还是想要你们陪我到最后。对不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和自私。”
张鹏宇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泪流满面的说:“这个傻子,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忘了他吗?”
“是有点儿傻!让老子想拖他出来好好的松松他又欠抽的骨头,舒舒他又痒痒的皮儿了!”陈广生也冷着声音说道,然后起身把纸条扔炉子里去了。
陈广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刺激到了,他决定不把吴晖交代的东西烧了。心里阴暗的把那本日记本给了杨人杰。其他东西都留作纪念,收在了诊所那个可以上锁的书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