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阙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珠帘而站的连五,再没心思和他对峙下去,一把将刘琦拉到自己身后,「今天先饶过你,我们以后……有的是打交道的时候!」狠话撂下便拖着刘琦往外走。
刘琦似乎还没摸清楚到底怎么了,但只留下「大人」「大人」的声音,在门外渐渐远去。
见严玉阙带着人离开,连五缓缓展开摺扇又轻摇了两下,清冷气质却掩不住眼角那抹媚意所带来的风情,「交道呢,自然不会少,只是……你确定那两片残缺不齐的布真的就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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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绫锦院,刘琦的首要事情不是处理自己手上的伤,而是扑到挑花绷子前执起挑花竹片,对照着那两片布片去完成那幅花本,严玉阙看着他那一手的烫伤,殷殷嫣红顺着棉线往下滴,几乎染到了花本上,便觉得有什么扎在自己心口上,还在一转一挖的,连着皮肉和内里一起揪痛,遂让严安去把药箱给取了来。
「停一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严安去取药箱那会儿,严玉阙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迫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刘琦先是不解地看向他,但原本全部在花本上的心思被召回一部分后,手上的烧伤传来的伤痛也开始清楚地感受到了。
刘琦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俊秀的五官扭曲起来,只道了一声「大人,您稍等一下。」便连忙跑了出去。
严玉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出去看,发现他是跑到一个盛水的缸子那里,径直将手浸了进去,缸里冰冷的水缓解了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刘琦脸上露出几分轻松,但没多久就被更加剧烈的疼痛所扭曲,疼得人都站不直,缓缓蹲下身,手依然浸在缸里,脑袋抵着水缸的边缘,肩膀一耸一耸的。
「爷,药箱来了,先生他……」
严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但看到面前的情形一时傻了眼。
严玉阙接过他手里的药箱,「去找徐大人,就和他说我不慎被火烫伤,麻烦他请个御医来诊视。」
「但是,爷……」光用看的就知道刘琦先生手上的烫伤严重,只是让徐大人去请御医似乎也太严重了,其实城里就有很好的大夫,但话没说出来,严玉阙看见他还杵在那里犹豫不决,厉声喝道:「还不快去?!」下一刻便连忙用跑地往门外冲去。
严玉阙抱着药箱走到水缸旁边,微低下身唤了一声「刘琦?」,但对方只是克制不住地肩膀继续颤抖着,于是严玉阙又唤了一声,刘琦颤抖的肩膀才平缓了一些,抬起头,手从水缸里抽出来,在脸上慌忙抹了两下才转过脸来,「大人?」
他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但脸上的肌肉还是因为疼痛明显抽动,疼出来的眼泪也还在眼眶里兜转,手上没有完全洗去的黑灰,在方才擦脸的时候一部分抹到了脸上,于是一道道的,活像一只受了伤正独自舔着伤口的小猫,可怜兮兮的,让人心里不禁又疼又怜。
严玉阙虽然心里疼惜,但嘴上却依然不近人情,「用这么脏的水洗,岂不是越洗越糟?」说罢一把将还蹲坐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送进房里,然后吩咐人取平日里自己用的匜和盆,备上白芷、杜若泡过的水,让人帮着把刘琦手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后,先替他抹上止血镇痛的膏药。
「大夫估计要晚点才会到,你就先忍一忍吧……」言毕,又不由叹了一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自己把手往火里戳!布料烧了就烧了,你要干不了活,叫我拿什么向皇上交差?你想整个绫锦院都陪你一起送死吗?」
拿着匜和盆的人在严玉阙的训斥声里退了下去,临走时留给刘琦几个同情的眼神,他轻摇了两下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膏药冰冰凉凉的,涂抹了之后疼痛舒缓了不少,刘琦先前纠结成团的五官也舒展了一些,脸上也不再是痛得几欲哭出来的表情。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刘琦看了眼严玉阙,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伤,嘴角微微一弯,像是心里极为高兴的样子,小声道:「大人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样关心小人,小人这双手就算废了,也心甘情愿。」
严玉阙转过来,眉头皱在一起,「那还不是要绫锦院一起陪你送死?」
「不是!不是!」刘琦忙摆了摆手,然后语气羞涩,微微垂下脑袋,「再怎样,都要为大人完成霓裳羽衣……」
自那日用嘴服侍了自己,又藉此向自己表达了倾心与爱慕之意,严玉阙其实就已经留意到,这两日,刘琦看过来的眼神里便不再掩饰那深藏其中的东西,那种渴求,赤裸裸、直勾勾的,让人都不敢与之直视。
于是严玉阙心想,难道这个人真的倾心恋慕自己至此?就算挑花的技艺精湛绝伦,也甘心留在绫锦院里当个小小的挑花工,领着微薄的收入,还要受尽自己的各种刁难,对自己的吩咐言听计从,为了自己,甚至……
严玉阙走到他身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在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眸眼的时候,发现瞳仁里正映着自己的身影,就那样深深地沉在他的眸底,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我只需要你好好在这里做事,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都给我丢掉!」严玉阙说道。
刘琦维持着被捏住下巴被迫仰起头的姿势,柔和的笑意在眼里汇聚,那映在眼底的身影宛如投在水面上的影子,因着那一丝丝的涟漪而轻微波荡,他道:「但是对大人的倾心与恋慕,是深埋在小人心里面的,大人要小人将这些都扔掉,是要叫小人……将心一起挖出来?」
严玉阙一时语塞,只因刘琦说这话时,眨了眨眼睫,眸眼清澈清明,全然不似说笑的样子,仿佛只要自己点头说「是」,他便会立刻剖心挖肺以证明自己所言。
严玉阙蓦地觉得有点难以接受,这样虔诚的情意,这样直白的表达,全然不同于青楼女子的逢场作戏,可这些完全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剖白,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令人难以顺畅呼吸。
严玉阙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打算去到房外透一透气,但手收回来的时候,刘琦却主动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