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你想过后果吗?你真的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来换豆豆?你甚至连豆豆的身世都没有查清楚。」
这番话倒像是在为严玉阙着想一般,完全不该是一个被连玉楼派来要整得自己倾家荡产失去所有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严玉阙明白,经过了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彼此间有什么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或者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变化,只不过那个时候都没有察觉,而今才一点点被发现。
「豆豆就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无须质疑,而你说的那些……」
严玉阙看着面前的茶盏,一点茶叶沫在清澄的茶水里翻腾,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当年和我娘那样对待连玉楼还有二娘很过分,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一年我求爹爹把连玉楼留下来的话,我们真的会为了父亲的关怀还有严家的家业反目成仇?难道就不会像是其他亲兄弟那样携手共进,一同为严家努力?但现在什么都晚了……」
「你说的很对,或许过去我的心里除了我自己真的容不下一粒沙子或者一颗石子,但现在……豆豆就像是我的良心……他出现之后,我想了很对很对,过去的那些,还有现在的这些,然后我就想,我再也不能重蹈覆辙,让已经发生的再重演一遍……连玉楼是我的亲兄弟,如今视我如仇敌,豆豆是我的亲儿子,我不想他将来和我也成了那样不共戴天的对立关系……」
琉琦垂下眼睫沉吟了片刻,而后直视严玉阙,「如果你真的想要豆豆……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不!」严玉阙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我心意已决,你就按照我说的告诉连玉楼,‘我要豆豆,其他的他都可以拿走!’……」
说完便起身径直离开。
走出锦麟布庄的时候,外头已经挺热闹了,街上摊贩正在整理摊子准备开市,初冬清晨,空气里带着凉意,严玉阙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那沁冷的气息钻进鼻子直往胸肺间钻,激得人身子一抖,但很快就被从心口那里漾出的暖意灌满。
严玉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有一种卸下了心头重石的感觉,回首看向上方悬挂的「锦麟布庄」几个字,在晨辉之下熠熠烁烁,他也是第一次觉得那几个字不再那么刺目。
琉琦一个人坐在房里呆呆地着望着门口,半晌,才收回了视线,对着面前空无一人只剩他自己的八仙桌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你的良心……」
「才会真正害死你。」
◇◆◇
十日之后,流云郡主远嫁塞外,由千人组成的送嫁队伍,装着陪嫁的金银财物、绫罗绸缎的车马,绵延数里,走在前头的人吹起了嘹亮号角,后面鼓乐齐鸣、歌舞曼妙,蜿蜒曲折的队伍缓缓西去,终至最后一丝乐声消散在了天际。
对于绫锦院不仅按时完成了朝廷钦点的陪嫁织物,还顺利将太后的霓裳羽衣修复,让郡主风光出嫁,当今圣上很是褒奖,对于绫锦院上下大加赞誉,并论功进行了封赏,最功不可没的自然是绫锦院的正使监官严玉阙严大人,在听闻严大人在筹备这些陪嫁织物时劳心劳力以致心力憔悴吐血昏倒,当今圣上更是报以极大的称赞,并下旨立即擢升严玉阙为文思院副使,依然事绫锦织物等职。
严玉阙此番出尽了风头,又马上要迎娶文思院正使徐大人的千金,眼见着仕途一片光明,众人几乎都能想像再过不久他就会接任文思院正使一职,但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严玉阙并没接旨升任文思院副使的消息,不仅没有升任,反而还辞去了绫锦院监官一职,令一众人皆都摸不着头脑。
冬夜静谧,晓月轻凝,朱阁绮户里却传来一阵又一阵压低了声音的哀哀低泣。
「小姐,你不要伤心了,再这么哭下去会伤了身子的……」
「就是啊,那个人根本不是东西,耽误了我们小姐这么多年,现在说退婚就退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小姐,你倾心严大人这么多年,结果只换来他不顾情意如此恨绝,小姐再为他伤断了心思,只是更便宜那个家伙。」
「什么严大人啊,他现在把官都辞了,也不说到底为什么,他一定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啪嚓!
书房里传来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的声响,小厮连忙要来收拾,刚刚跨进门槛,就被徐大人给轰了出去,「滚!还没叫你进来!」
小厮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跨脚出去的时候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房内怒气正盛的自家大人,以及被大人用茶水泼了一头一脸的严大人。
严玉阙站在那里,脑袋上顶着几片泡开的茶叶,茶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但他没有抬头去擦,只是依然恭敬地站着,以示自己的歉意与决心。
怒火烧到了顶点却因为严玉阙这种任打任骂的态度再也烧不下去,徐大人连连叹了几口气坐了回去,一副恨其不能成材的表情,手握成拳在桌上敲了好几下,「你到底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呢?要知道这是多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是一辈子巴也巴不到,你……送到你手里,你倒好,居然嫌弃着不要!」
「老师教训的是,但并不是玉阙不想珍惜这样的机会,只是玉阙和人有约,若是玉阙想要得到自己所想的,必要先放弃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