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阙抓着布料的手抖了抖,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但那媒婆低着头,手指捏弄着豆豆圆圆的脸蛋,没有发现严玉阙脸上这一变化,还在继续呱呱地说。
「你叫豆豆吗?真是可爱,豆豆啊,嬷嬷问你,那个一直给你做糕团,给你做新衣服的张婶子你喜欢不喜欢啊?你要是喜欢,张婶子以后会一直给你做好吃的糕团,一直给你做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好不好?」
豆豆似被她吓到了一样,抱着严玉阙的腿缩到了他的后面,在听到媒婆这么说之后,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抬头望望自己老爹,接着咬了下下唇,看向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媒婆。
「我娘要会编花本!」
豆豆这么说道,那媒婆一愣,严玉阙也是诧异,豆豆接着说道,「我爹说了,只有能编出他身上这件袍子所用布料的花本的人才能当我娘!张婶子她只会做衣服做糕团,不会编花本,所以她再好也当不了我娘!」
严玉阙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头一撇,余光扫到通往后堂那里的布帘微微震了一下,缝隙里有个人影闪了过去,再一想便知道这话肯定是有人教豆豆这么说的。
不过媒婆似乎真被豆豆那番话给忽悠住了,抬头对着严玉阙眨着眼睛,「严老板,这个要求似乎有点难啊……」
但严玉阙还没开口,豆豆已经插话了,「我爹就喜欢看着我娘亲编花本,一边编花本还要一边哼小曲儿,不会编花本也不会哼小曲儿的就不是我娘……」说着低下头,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地落了下来。
媒婆以为是他想到了自己娘亲所以难过得哭了,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去哄,严玉阙心里虽然把豆豆骂了一通,但还是顺着他的意,将豆豆抱了起来,轻拍他的背脊以示安慰,豆豆更是像模像样地一下扑在严玉阙的肩膀上,小声嘟囔,「爹爹不难过,娘亲在上头看着我们呢……」
严玉阙心里道,上头?楼上没有你娘亲,只有你说的那个编花本时喜欢哼小曲儿的家伙!
但面上只是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嬷嬷,实在不好意思,管教无方才让小孩子这么乱说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哪里?不会……不会的,严老板您别介意才是……」媒婆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退,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一面告辞一面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待到看不到她人影了,严玉阙在豆豆屁股上狠狠掐了一下,皱眉怒斥,「又乱说话?!谁教你的这些?」
豆豆有些委屈地瘪瘪嘴,「没人教豆豆,是豆豆自己发现的,在京城的时候,爹看着师父编花本时的眼神就像是张寡妇在背地里偷偷看着爹的眼神一样。」
这话说得严玉阙心头一跳,在豆豆屁股上又是一下,这一下是用了力道的,豆豆惊叫了一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往后堂跑,跑进去了又从门帘里探出脑袋来,「我真的没说错,爹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话。」
严玉阙想把人抓回来好好抽一顿,但手脚慢了一点,等追到门帘那里的时候,小鬼头早溜得不见了踪影。
◇◆◇
回到店铺前头将那些抽出来给媒婆看的布料一一放回去,手在动,心思却已经飘得很远了。
难怪张寡妇三天两头往自己铺子里跑,也难怪自己总在她的眼神里看到某些压抑的期盼和渴望,还当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误以为是和琉琦那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一样,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蕴含……
只能说,这两种暗压在眼底的神思太过相似,才让人产生那样的误会。
这么一思忖,转念便起了另一个念头。
琉琦那个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不是真的只有恨而已?
「……在京城的时候,爹看着师父编花本时的眼神就像是张寡妇在背地里偷偷看着爹的眼神一样。」
啪!
手指一松,手里那匹布料掉在了地上,声响把正魂游天外的严玉阙吓得回了神,盯着地上的布料愣了一愣,他低下腰将落在地上的布料捡了起来,拍掉黏在上面的灰尘。
但脑中总也忍不住地冒出奇怪的念头,自己看着琉琦时的眼神就和张寡妇在背地里看着自己时的一样,那岂不是?
原以为自己对于琉琦,除了对于昔日相处时的几分留恋之外便是对于当年的歉意,而今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让自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恨也算不上恨,但本来抱着的那一丝感激却也两相抵触消失不见,剩下的便是无奈,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看着他的眼神里居然还带着别样的心绪。
严玉阙不禁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里面一下一下「咚咚」地用力鼓动着,就像是在回应此刻他脑海中生就的疑惑。
自己对于琉琦,究竟是……?
有了这样的念头,便就更加难以直视琉琦,既然豆豆都发现了自己看着琉琦时的眸光异样,琉琦那样精滑的人难道会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