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扫了一眼房内,眼神落到罗夜暝身上时,挑了挑眉毛,估计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古怪的男子,却也没有太过惊讶骇然,只是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许致青,目光隐约有些赞叹,微笑道:「在下复姓『闻人』,单名一个『昊』字,因为有事来到苏州,几天前在这家客栈投宿到现在。今日想必是三生有幸,得见兄台尊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许致青看到闻人昊身边战战兢兢的店家,还有远处指指点点的客人,便知道他们二人在房中吵闹惊动整家客栈住宿的旁人,不由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在下姓『许』,双名上『致』下『青』,只怕污了公子的耳朵。我和这位罗兄是兄弟论交,不想这位罗兄竟然欺瞒于在下,所以有所争吵,惊动公子了。」
此时黎明刚过,天才蒙蒙亮,正是好眠的时候,被吵醒的话,不管是谁都会不高兴。闻人昊笑眯眯地道:「哪里哪里。在下听到公子凤声初鸣,这才忍不住出门,果然看到公子仪表不凡,实是好生喜欢。」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店主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罢。」
那店主唯唯诺诺地答应了,退了下去。
「闻人公子,外面说话不便,请进来罢。」许致青显然对闻人昊十分欢喜,在他的印象里,能吹得一手好笛的,就应该是像闻人昊这般的人品样貌,像罗夜暝那种人,练了邪功让自己变得不人不妖的,哪里配得上这般的气质?
只怕那个与自己书信往来两年的人,早就被他害死了,他冒用了人家的名头,这才迟迟不敢相见。毕竟两人两情相悦了以后,连琴笛也很久没碰了。
他心中狐疑,口中便问了出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罗夜暝?你的玉笛呢?怎么不见带来?」
罗夜暝昨夜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该不该去见许致青,哪里还记得带玉笛在身上。
他被许致青叫醒,又被许致青指责,原本十分愧疚,只觉得对不起许致青,但如今看到这个自称闻人昊的人和许致青初次见面,两人就十分亲近,竟似将他撇在一旁。
心里的醋意让他忍不住难过,只勉强道:「不带又如何?你既不信我,又有什么话好说?」顿了一顿,又对闻人昊道,「闻人昊?我在江湖上走南闯北多年,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和致青的事与你无关,还请阁下早些离开。」
闻人昊还没说话,许致青便冷冷回答:「人家翩翩公子,自然不会到江湖上打打杀杀,你现在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身分,还是你先离开的好,我现在不想再见到你。」
罗夜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再解释,但在闻人昊面前却是多有不便。却听闻人昊笑吟吟地道:「在下出生寒微,自然和罗少侠不能相比,传闻罗少侠武功高强,一双毒掌独步天下,掌力到处,在人身上留下黑印,三日三夜后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实在是功力高深,令人生畏。如今却见罗少侠双手拿着床单捂住下身,好生奇特,难道是新的练武方式不成?」
他语含奚落之意,惹得许致青咯咯直笑,罗夜暝的脸皮不由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冷冷道:「闻人昊,你不要得意太早,咱们走着瞧罢,我早晚会知道你的底细!」他下身还沾着青色凝固半液体,自然不愿意被闻人昊嘲笑,如今留在这里,更是尴尬。
原本穿来的衣裳就踩在许致青的脚下,也无颜再去要了,于是将床单一裹,纵身跃出窗外。
看他如此狼狈,闻人昊不由得哈哈大笑,许致青笑声也是十分清脆,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入了刚刚离去不远的罗夜暝耳中。
罗夜暝气得火冒三丈,但却没有办法。现在他身上才裹着一条被单,而且到了清早,有很多人出来吃早点的,街上最旺的一家店还有许多人在排队买包子,好不容易躲躲闪闪,踮起脚尖,才飞快地纵身离开。
青竹帮的总坛并不在江南,而在中原一带。罗夜暝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从十五岁起就离开中原,四处闯荡。
别人远远地看他相貌奇异,也不来惹他,即使有些敢惹怒他的,也都是一些奸恶凶狠之辈,他顺手处理了,江湖上的人却因为他面目可憎,并不会赞扬他任侠仗义,却都说他手段残忍,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浑身黑毒,果然是邪派中人。
只是他手下死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别人也只能说他喜怒无常,却不敢说他是恶徒魔/头,不过邪魔外道这个字眼是跑不了了。
可惜罗夜暝武功虽高,但青竹帮的势力却是不大。他召集江南所有帮众,但召集了三天,也只得十三个人,其中只有四个人练过一点三脚猫的武功。其余九人不是资质不足,就是胆小怕死,连武功都没练过。
罗夜暝不由得喟叹青竹帮在邪派里也只能算乌合之众,比起北方的独尊堡、天吴教,南方五毒教这几个大派来说,真是寒碜。
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罗夜暝打发他们去打探那闻人昊的消息,自己也只好亲自出马,去调查闻人昊到底是什么人。许致青即使不会回心转意,对闻人昊也有些防备,不至于一头栽倒在闻人昊的迷幻术里。
罗夜暝练到改变容貌的青竹功法第五层时才十五岁,依稀知道自己非但长得不难看,而且相貌堂堂,器宇轩昂,比起闻人昊眼角上挑,总带着一种难言的风流大不相同。
闻人昊的长相令人无端生出一种亲近之意,但看在罗夜暝眼里,却是令人生厌。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妒火中烧。他有些丧气地想。
如今容颜早已毁弃,再提旧事也没什么意思。
他穿别的颜色会显得肤色迥异,所以他的衣衫一例都是青绿色,一来彰显他青竹帮少主的身分,二来他的眉目青黛,便如手绘的妆容一般,不会那么突出。
时下女子常在额上双鬓处饰以鹅黄,他这种绿色的妆容在大白天里招摇过市,别人只是指指点点,笑他怪异,化妆化得眉目都看不清了,但也绝不会像许致青举着火烛照着他的脸时的惊讶骇然。
才过了两天,罗夜暝就接到了消息,那闻人昊和许致青两人相谈甚欢,只除了没有同住,每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就有六个时辰在一起。罗夜暝如坐针毡,恨不得立时飞到两人身旁把两人扯开,可惜每次他找到地方,那两人都已先行离开。
原来许致青不愿意和他相见,远远地听说有个浑身青绿的男子过来,便拉着闻人昊跑了。
罗夜暝查了几日都查不到闻人昊的身分。只听说他出手豪阔,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但要是试探他有没有武功,却是试不出来。有人向他吹射青竹镖时,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弯腰拾东西,或是欠身说话,堪堪避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