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背着李益刚刚走到一楼,已经满头大汗了,双腿也在微微颤抖。毕竟,李益比他高出一头来,体重更不知要比他重上多少。这样的重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宋慈的承受范围。
宋慈用力把快要掉下去的李益向上移了移,挪动脚步向街口的那家小诊所走去。
夏莫冰说得对,他们确实没有能力去医院,一盒普通的退烧药动辄也要上百元,宋慈支付不起。所以,退而求其次,宋慈选择了更加近便也更加廉价的小诊所。
瘦弱的宋慈背着高大的李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上,鞋子被泥坑里的脏水浸湿了,手被路旁广告牌上缠绕的电线划破了,汗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还是一步一摇的向前走着。
所谓的街坊四邻,只是偶尔抬头好奇的看上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帮助他,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昏迷中的李益伸手环上宋慈的脖颈,迷迷糊糊地发出两个似乎是“妈妈”的音节,便又沉沉睡去。
宋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微微侧脸,李益的睡颜便近在眼前。也许是发烧的缘故,李益的脸色少了几分平日的苍白,多了几分红润,倒显得平易了。
又把李益下滑的身子往上移了移,宋慈继续艰难的迈动脚步,朝百步之外挂着“小林诊所”招牌的那个地方走去。
当把李益放到诊所的简易病床上时,宋慈双腿一软便跪在了诊所坚硬的水泥地板上。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伸手把宋慈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声音里不无惊叹:“你看起来这么瘦,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竟然把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徒步背过来。”
宋慈还没坐稳,便喘着粗气急急说道:“他……他发高……高烧了。”
男人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先给他看看。”
他扶了扶眼镜,在李益的床边坐下,认真的审视了起来。
半晌,男人语气凝重的说:“是皮外伤感染引起的高热,我给他配点儿药,再输个液就没事了。不过,他身上的这些外伤却有些麻烦,脸上和胳膊上的都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肚子上的伤却很严重。我还是建议你带他到正规的医院去检查一下,看看骨头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肋骨断了,很容易造成内脏破损,那可是性命攸关的。”
他说的严重,宋慈却只是轻描淡写道:“你还是先帮他把烧退了吧。”
男人咳嗽两声,便转身配药去了。
等李益输上了液,宋慈的气力也恢复了一些,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向诊所外面走去。
正在忙碌的男子抬头,“你去哪儿?不照顾你朋友吗?”
宋慈头也不回的说道:“去取医药费。”
夜色里,宋慈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6章 恩惠
宋慈回家,当然不是为了向夏莫冰要钱。夏莫冰在钱财上向来小气的很,是绝对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花一分钱的。更何况,她那么讨厌李益,更加不可能帮他。所以,医药费还是得把李益打成重伤的那个人来出,也就是李国来。
玄关处没有李国来的鞋子,看来他还没回来。
为了不吵醒夏莫冰,宋慈没有开灯。
他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直等到凌晨十二点多,才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
好大的酒气!
宋慈不禁皱眉,伸手捂住了鼻子。
灯光亮起,果然是李国来,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双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本想脱鞋,却一个趔趄摔到了地板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痛了哪里,在地板上哼哼唧唧的滚动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睡了。
宋慈强忍着一阵一阵涌上来的反胃和恶心,走到李国来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喂,你醒醒。”
可是地上的人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就又没了动静。
宋慈不想再耽误时间,索性在李国来身旁蹲下来,动手在他的衣兜里翻找起来。
在李国来上衣的口袋里,宋慈找到了他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脏兮兮的一百纸币,便把钱包重新放了回去。
宋慈把钱攥在手里,正要起身,却骤然被李国来一把拽住手腕,只听他含混不清的说道:“艳芬,你不要走嘛,再陪哥哥我喝几杯好不好?”
宋慈大惊,立即用力挣扎起来,想要把手从李国来手中抽出来,可他挣扎的越厉害李国来就拽的越紧。
大概是被宋慈挣扎的烦了,李国来索性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然后用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宋慈,“艳芬,艳芬,哥哥真的好喜欢你。快来,让哥哥亲一口。”
话音刚落,就把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
宋慈急忙伸手挡住他越靠越近的脸,然后声嘶力竭的大喊:“妈!快来救我!妈!快来救我!”
眼泪突然就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原来,在这样的时刻,他能够呼喊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夏莫冰一个。
睡梦中的夏莫冰被宋慈的呼喊惊醒,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急忙奔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夏莫冰的心中也是一凛,顺手拿起一旁的扫把,朝着李国来劈头盖脸的就打下去,“混蛋!快放开我儿子!你这个狗娘养的天杀的死混蛋,快把你的脏手从我儿子身上拿开!”
李国来吃痛,急忙松开抱住宋慈的双手,转而抱住自己的脑袋,口中不停的呻-吟着:“哎呀,你打死我了……好痛,快住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近乎疯狂的夏莫冰,宋慈的心似乎被某种陌生的感情击中,让他瞬时有点儿无所适从。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宋慈狼狈的跑出了家门。远远的,他依稀还能够听到夏莫冰打骂李国来的声音。
*
宋慈回到小林诊所的时候,李益还没有醒。
正支着桌子打瞌睡的医生被吵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宋慈,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你可算回来了,取个医药费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他丢这儿跑了呢。”
宋慈问:“他怎么还没醒?”
医生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打着哈欠说:“药里有些安眠药的成分,你朋友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在我这小诊所里凑合一夜吧。”他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一张简易病床,“喏,你今晚就睡在那儿吧。”说完,便自顾到里间休息去了。